山西黎城縣位於太行山東翼南段,地處晉、冀、豫三省交界。抗日戰爭時期,這裡曾發生過多次抵禦日寇的戰爭。
  1938年2月,2000多名川軍將士來到這裡,為保衛山西戰死在太行山東陽關,用血淚和生命讓黎城縣人民永遠銘記。
  2014年9月29日,6位四川人再次來到東陽關。他們眼含熱淚,灑下從家鄉四川帶來的白酒,祭奠先烈。他們都是川軍後人,從成都跨越1300多公里來到黎城,在9月30日全國首個法定烈士紀念日,參加“銘記英雄,圓夢川軍”紀念活動,尋找先輩的足跡。
  未來,這片曾經的戰場,將建起一座抗戰英烈紀念園,讓魂斷他鄉的英雄們有一個“家”。
  歷史鏡頭
  2000川軍喋血東陽關
  “都是十多二十歲的娃娃,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來打日本人,就把命丟在這裡了。”
  1937年9月,47軍軍長、四川蒲江人李家鈺奉命從西昌出發,徒步行軍千里至寶雞,後乘火車經西安、鄭州、新鄉至博愛,再徒步行軍至山西長治,奉命駐守於此。全軍兩師七團共約二萬人,軍部設在長治。104師的二旅四團駐長治一帶,178師駐守潞城和東陽關。1938年2月,日軍從河北方向進犯山西,與178師正面遭遇,東陽關戰役就此打響。
  今年已年過6旬的馬愛華,是當時的47軍司令部作戰參謀李卓夫的女兒。9月27日,在成都到黎城縣的路上,她向記者講起自己的父親。“我父親是黃埔軍校成都分校1期的學員,1937年剛畢業,就被李家鈺選為參謀,跟隨川軍出川抗日。後幸存於世,跟我生活在一起,活到90多歲高齡才離世。”在她的記憶里,父親講述的東陽關戰役,是川軍打得最為慘烈的一仗。“戰爭打響是2月14日,是當年的正月十七,東陽關上狂風大作,風聲就像狼嚎一樣,天上還下著大雪。將士們補給不足,仍然穿著剛出川時的草鞋單衣。戰爭打響時炮火連天,不打時又凍得不行。”“看電影的時候,老有人覺得戰場上炮火連天的場景是假的,哪有那麼多炮彈。但父親告訴我,真實的戰場就是煙霧騰騰,火光衝天,樹枝泥塊和炮彈一起滿天飛。”馬愛華說。
  戰鬥至2月17、18日,日軍在當地漢姦王承祖的帶領下,派一支約500人的輕裝部隊繞過正面戰場,對川軍前後夾攻,川軍死傷慘重,軍長李家鈺不得不命令部隊撤下東陽關,退守長治。“當時的川軍,每團只有一個機槍連共四挺重機槍,還有一個炮兵連共四門迫擊炮。當時的軍政部把47軍評估為丙種軍,戰鬥力第三等,相當於最末等,其作戰的能力僅僅強於地方保安部隊。”川軍後人,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追尋川軍抗戰歷史的何允中告訴記者。面對來勢洶洶的日軍,川軍將士靠步槍、手榴彈和大刀堅持阻擊,陣亡2000多人,殲滅日軍1000餘人。“慘啊,都是十多二十歲的娃娃,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來打日本人,就把命丟在這裡了。”戰鬥結束後,當地百姓上山掩埋川軍遺骸,當年還只有七八歲的東陽關長寧村人鄭晚育隨長輩上山幫忙,如今已經84歲的他仍記得當時的情景,“一到山上,到處都是屍體,犧牲的人幾乎沒有完整的。”
  山西長治市民政局工作人員李興旺是黎城東陽關人,家中年邁的舅舅也曾親自見證這場慘烈的戰鬥。“老人講川軍說話都聽不懂,個子小小的,大冬天的還穿著草鞋單衣,老百姓看不下去想送雙棉鞋也不肯收,不偷不搶,軍紀很嚴。”聽老人回憶,掩埋的將士中,不少人是雙手環抱胸前“笑”著死的,“天寒地凍,好多川軍到死都保持著咧嘴哈氣的姿勢,凍得像是在咧嘴笑。”
  後人尋訪
  青山處處埋忠骨
  “這些將士魂在他鄉,至少要讓家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。”
  東陽關一戰,川軍傷亡慘重,76年後的今天,活下來的將士也都已在90歲上下,關於這場戰鬥的記憶,也隨著他們的離去而漸漸消逝。“還好有不少後人,一直在尋訪這段歷史。”何允中說。
  何允中曾是一位高級工程師,父親曾任川軍47軍124師740團團長,參加過台兒莊戰役。從父親口中,他曾聽到不少川軍英勇抗日的故事,在震撼之餘,對這段歷史產生很大興趣,甚至辭去工作,一心尋訪川軍抗戰的歷史。
  辭職後,何允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訪尚在世間的老戰士,令他有些意外的是,一些幸存的川軍似乎不太願意提起這段故事。“我只好去找幾位父親的老部下幫忙,請他們跟我一起去採訪,跟老兵一起回憶當年的場景,他們才慢慢打開話匣子。”辭職後沒有收入,何允中騎著自行車到過江油、開著摩托去過重慶,跑遍了四川幾乎所有市州的檔案館、圖書館和文史資料館,查閱資料數千冊,將川軍抗戰歷史寫成一部100多萬字的書。“其中涉及47軍戰鬥過程的約有10多萬字。”
  何允中曾將這10多萬字的作品交給李卓夫審閱,當時老人已經年過9旬,但他還是認真閱讀。“他回信說書中字字都有根據,而且說得很透,還給我提了一些內容上的建議,這些肯定是我堅持走下去的最大動力。”
  從上世紀90年代至今,何允中採訪過的不少川軍將士都已離世。在朋友建議下,他將寫好的文章放在網上連載,點擊量很快突破百萬。“佩服川軍的、鼓勵我的、甚至還有想和我交換資料的,這本書讓我發現,關心這段歷史的人其實不少。”
  除了川軍後人,還有不少人也在探尋這段悲壯的歷史。2008年,47軍下級軍官後人鄧魯來到東陽關尋訪先人戰鬥遺跡,正開著車找不到方向的時候,遇到了正好放假在家的李興旺。他帶著鄧魯走進自己舅舅家,為他講述川軍的故事。2012年10月14日,何允中和四川電視臺攝製大型文獻紀錄片《川軍抗戰實錄》來到東陽關,找到李興旺說明來意後,李興旺不顧自己的胃病,執意要親自帶領攝製組到當年激戰的現場。“我真的很想為川軍做點事。”這位山西人道出動機。
  72歲的龍騰是成都市蒲江縣文物管理所的研究員,他耗時29年,整理出一份107人的東陽關陣亡將士名單。他並非川軍後人,近30年的研究只因為“李家鈺是我們蒲江人,在東陽關陣亡的將士也有很多是蒲江人。這仗打下來,川籍將士陣亡名單一直成謎,這些將士魂在他鄉,至少要讓家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。”
  愛心匯聚
  要建抗戰英烈紀念園
  “就像當年打仗,川人團結起來,給先烈們一個告慰。”
  9月29日,記者站上了曾經的東陽關戰場,當地老鄉為我們砍去雜草,開出一條路來。昔日的東陽關的關牆關樓已不復存在,戰爭的痕跡也無從尋找,只在站上高處後,我們才在黎城縣抗戰紀念基地領導小組副組長楊增元的介紹下,看出這片兵家必爭之地的險要。
  “東陽關戰場有三個山峰,下麵有一條公路,從公路下去就是河北的響堂鋪,再下就到了涉縣。當年這附近就只有下麵這一條道能夠通車,日本的大炮必須從這裡走。”記者看到,三面山峰圍成壺口狀,公路在下方,當年川軍居高臨下,頗占地理優勢。
  東陽關下,一座叫長寧村的小村莊後面的山坡上,還埋著不少川軍將士的遺骨。那是戰鬥過後,村民打掃戰場集中掩埋的。70多年後,不少遺骨都暴露出來。“我2012年到長寧村,當地人告訴我有一顆顱骨半掩著土,從破裂的眼眶處還長出了一株小樹。”何允中告訴記者,村民們不忍心看著這些當年保衛自己家園的烈士遺骨有如此遭遇,又集中進行了掩埋。屍骨當中,還有女兵的遺骸。在村後一處野草叢中,村民們曾發現一具骨骼,雙膝半跪,雙臂向後,像是經過捆綁。在頭骨處一隻銅質的髮夾讓村民推測這是一位女兵。“當地人說村裡好些人都見過這隻髮夾,斷定不是本地的,那就應該是川軍的。”當地人拿來一隻編織袋,把這具遺骨收殮了,埋在地里。
  “我也是四川人,丈夫也是軍人。聽說這些川軍的故事後,心緒久久不能平靜,總想為他們做點什麼。”9月29日,東陽關戰場遺址現場,北京愛之聲藝術團團長秋鳴告訴記者。北京愛之聲藝術團前身是“5·12”汶川特大地震後成立的“愛之聲”賑災義演隊。近年來,這支義務演出隊成員從川籍為主發展到來自五湖四海,義演近百場,還多次為抗戰老兵送去文藝演出。9月3日,在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當天,北京愛之聲藝術團和天津市景華公益基金會共同發起設立了“愛之聲基金”,舉辦關註抗戰的公益活動。首次“銘記英雄,圓夢川軍”活動,秋鳴將目光投回了家鄉。“想為這些喋血他鄉的將士們建一個抗戰英烈紀念園,給他們一個家。”
  愛之聲基金的想法與黎城縣政府的想法不謀而合,2013年,當地政府就開始籌劃為抗日陣亡將士建紀念園。今年1月,楊增元還和兩位同事一起到四川尋訪川軍墓地、查詢資料。“特別是在成都蒲江縣和建川博物館,我們看到了很多珍貴史料,兩邊一起讓東陽關之戰的歷史更加清晰。”
  紀念園的初步規劃也已出爐,整個紀念園選址就在曾經的東陽關戰場。紀念園占地約2畝,包含抗日英雄紀念碑、東陽關大戰紀念碑以及抗戰英烈紀念館。“規劃的紀念碑高約13米,用花崗岩做碑身,周圍有漢白玉圍欄,在黎城縣和涉縣都能看到。”工作人員介紹,紀念館將建在低處,從紀念館到紀念碑之間的臺階剛好38級,“寓意1938,讓後人永遠記住將士們為保衛山西殉國的時間。”
  收拾骸骨、立碑建館,要做的事情還很多,但秋鳴頗有信心,“除了我們愛之聲,不少企業單位都在出錢出力,我們希望就像當年打仗,川人團結起來,給先烈們一個告慰。”
  □本報記者 程文雯
  (原標題:魂歸東陽關 川軍將士將有“家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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